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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10/25 6:3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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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德奥·伊西多罗·克鲁斯小传》是我去年读过印象最深刻的短篇,选自博尔赫斯的短篇小说集《阿莱夫》。第一次读到博尔赫斯,是高中语文课本出现的那篇《沙之书》,他的小说常常充斥着大量的迷宫和各式各样的隐喻,而这篇的风格较为不同,只是平静的叙述。文字简洁却有力,仿佛在用最简单的语言讲述最豪壮的事。思想为体,文字为用。我想无论是像马尔克斯在《我不是来演讲的》中运用到的华丽壮烈的排比,还是像《小传》里这样删繁就简的叙述,无论是像康德那样精准,还是如艾略特的抽象,只要能传达出作者所想表达的意思,那就是文字最精准、得体的运用。

我们摆脱了西班牙人的统治,却没有摆脱疯狂。安东尼奥·洛佩斯·德圣安纳将军三任墨西哥独裁者,曾为自己在“糕点战争”中失去的右腿举办隆重的葬礼;加夫列尔·加西亚·莫雷诺将军如专制君主般统治了厄瓜多尔十六年,死后身着戎装,胸前挂满勋章,端坐在总统宝座上供人吊唁;马克西米利亚诺·埃尔南德斯·马丁内斯将军,萨尔瓦多的暴君,神智学者,曾惨无人道地一次性屠杀了三万农民,还发明了检测食物是否有毒的钟摆,下令用红纸罩住路灯,以防猩红热;特古西加尔巴中心广场上的弗朗西斯科·莫拉桑将军像,其实根本是奈伊将军像,是从旧货市场淘来的二手货。

——加西亚·马尔克斯

“如果有天堂,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

——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塔德奥·伊西多罗·克鲁斯小传“我寻找自己的真实面貌,世界形成之前它已形成。”——叶芝:《扭曲的星》一八二九年二月六日,遭受拉瓦列穷追猛打的起义军撤离了南方,打算去投奔洛佩斯的部队。离开佩尔加米诺还有三四里格时,他们在一座不知名的庄园停歇;拂晓时分,有一个人做了可怕的噩梦,他狂呼乱叫,惊醒了幽暗的棚屋里同他一起睡觉的女人。谁都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可是次日四点钟,苏亚雷斯的骑兵打垮了起义军,一口气追了九里格,直到阴森森的针茅地,做噩梦的男人被一把经历过秘鲁和巴西战争的马刀劈破脑袋,死于沟壑。那个女人名叫伊西多拉·克鲁斯,她后来生的儿子便取名塔德奥·伊西多罗。思想为体,文字为用。我想无论是像马尔克斯在《我不是来演讲的》中运用到的华丽壮烈的排比,还是像《小传》里这样删繁就简的叙述,无论是像康德那样精准,还是如艾略特的抽象,只要能传达出作者所想表达的意思,那就是文字最精准、得体的运用。我的目的不是复述他的历史。在组成他一生的日日夜夜中,只有一个夜晚使我感兴趣;除了有助于说明那一夜而非谈不可的事情以外,别的我就不谈了。他的事迹已经载入一部皇皇名著;也就是说,一部包罗万象、适合于所有人的书(《哥林多前书》,第九章第二十二节),因为它的内容经得起几乎无穷无尽的重复、解释或歪曲。不少人评论塔德奥·伊西多罗的经历,总是突出平原对他性格形成的影响,然而像他那样的高乔人也有在巴拉那河畔的莽林和东部绵亘的高原上度过一生的。他确实生活在一个单调的蛮荒世界。他在一八七四年死于出血性天花之前,从没有见过山、汽灯或者作坊,也没有见过城市的模样。一八四九年,他随同弗朗西斯科·哈维尔·阿塞韦多商号一批赶牲口的伙计去布宜诺斯艾利斯;别人都进城倾囊作乐;克鲁斯却顾虑重重,待在牲口圈附近的小客栈里,寸步不离。他待了好多天,沉默寡言,席地而卧,喝喝马黛茶,天一亮就起身,晚祷时入睡。他知道城市与他毫不相干,这种想法既非言传,更非意会。有个雇工喝得醉醺醺的,拿他来开玩笑。克鲁斯没有回嘴,但是在回去的路上,晚上大家围着篝火,那人还没完没了地取笑他。在这以前,克鲁斯没有怨恨,甚至没有不快的表示,那时候却一匕首把他捅翻在地。克鲁斯只得逃亡,在一片沼泽地里藏身。几天之后的一个晚上,察哈鸟的惊叫使他明白警察已经包围了他。他抽刀在树枝上试试是否锋利,然后解掉靴子上的马刺,免得徒步格斗时碍脚。他宁愿拼搏,不愿束手就缚。他前臂、肩膀和左手多处受伤,但也重创了那帮警察当中最勇敢的人。伤口流出的血顺着他手指直淌,但他愈战愈勇;向明时,他失血过多,头晕目眩,被缴了械。那些年里,当兵是惩罚罪犯的一种方式:克鲁斯被充军到北部边境的一个小城堡。他以兵士身份参加了内战;有时候为保卫自己的家乡而战,有时候又站在敌对一面。一八五六年一月二十三日,军士长欧塞比奥·拉普里达率领三十名白人士兵在卡尔多索潟湖地区同两百个印第安人打了一仗。克鲁斯是三十人之一,战斗中受了矛伤。在他英勇然而默默无闻的经历中有许多空白。一八六八年前后,我们听说他又在佩尔加米诺:已经结婚或者有个女人同居,生了一个儿子,买了一小块地。一八六九年,他被任命为乡间警察巡官。他已经弃旧图新;那一时期,他也许觉得很幸福,尽管内心深处并不如此。(一个至关紧要、光彩夺目的夜晚在冥冥中等着他:那一晚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面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当然,那一晚断送了他的前程;说得更确切些,不是一晚,而是那晚的一个片刻、一个行动,因为行动是我们的象征。)任何命运,不论如何漫长复杂,实际上只反映于一个瞬间:人们大彻大悟自己究竟是谁的瞬间。据说马其顿的亚历山大从阿喀琉斯的神话故事里看到自己辉煌战功的反映,瑞典的卡尔十二世则在亚历山大的事迹里看到他自己战功的反映。塔德奥·伊西多罗·克鲁斯不识字,当然不是从书本上获得这个知识,他是在一场混战和一个人身上看清自己的。事情经过是这样的:一八七〇年六月底,他奉命追捕一个害了两条人命的坏人。逃犯原是贝尼托·马查多上校指挥的南方边境部队的一名逃兵;一次酗酒闹事中在妓院里杀了一个混血儿;另一次杀了罗哈斯区的一个居民;缉捕令还说明那人来自红潟湖。四十年前,起义军就在那个地方结集举事,结果委尸荒野,供鹰犬撕食;曼努埃尔·梅萨也来自那个地方,后来在胜利广场上被处决,鼓声雷动,以淹没他愤怒的呼喊;生下克鲁斯的那个陌生人也来自红潟湖,后来被一把经历过秘鲁和巴西战争的马刀劈破脑袋,死于沟壑。克鲁斯已经忘了那个地方的名字;如今他隐约感到一种难以解释的躁动,又认出了它……遭到士兵追逐的罪犯骑着马来回长途奔突,迷人耳目;但是七月十二日晚上还是被包围了。他藏匿在一片针茅地里。四周黢黑,伸手不见五指;克鲁斯和他手下的人下了马,蹑手蹑脚向灌木丛逼近,在黑影幢幢的深处,逃犯也许在睡觉,也许埋伏着准备袭击。一只察哈鸟叫了起来,塔德奥·伊西多罗·克鲁斯觉得他早已经历过这种情景。逃犯从藏身之处出来拼命。克鲁斯影影绰绰看到他那副吓人的模样,一头长发和灰色的胡子几乎把脸完全遮住。由于明显的原因,我不再描述那次搏斗。我只消说克鲁斯手下好几个人被逃犯刺成重伤或者杀死。克鲁斯在黑暗中搏斗(他的身体在黑暗中搏斗)时,他心里开始明白过来。他明白命运没有好坏之分,但是人们应该遵照内心的呼唤行事。他明白臂章和制服如今对他已是束缚。他明白自己的本性应是独来独往的狼,而不是合群的狗;他明白对方就是他自己。恣肆狂放的平原上天色已亮,克鲁斯把军帽扔到地上,大喊着说他决不允许以众敌寡,杀掉一个勇敢的人,他转身和逃兵马丁·菲耶罗一起,同士兵们打了起来。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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